再也不会遇到和他一样的人(2)

没什么,她转身又去做别的事。

有句话被讲的烂俗:如果你特别想得到一样东西,放开它,如果还会回来,那么注定就是属于你的。

人们几乎把这个道理信奉为真理,于是众人都以为,雅宁和炳恩如此的久别重逢,一定是上帝安排的命中注定。没别的选择,俩人就非得在一起过日子了。

那时雅宁在公关公司做实习生,几乎每个周末都在闹市区跑活动,常常是穿着连衣裙高跟鞋,扛起十多斤重的物料就狂奔到下一个活动地点。一宿一宿的盯搭建,第二天敷个面膜化了浓妆又是一副鸡血满满的样子。

炳恩常对她说,你知道吗,你们老板看见有你这么拼命的实习生,一定特别感动,你这可真是拼自己的命给他赚钱。

雅宁说,新人么,不就是用来挡枪子儿的。一茬又一茬,谁会心疼。

我心疼啊,炳恩说。

雅宁有时候觉得很难界定“心疼”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感觉,她是否应该为炳恩的这种体验觉得愧疚。作为一个合格的女朋友,不是应该让恋人整日觉得心暖暖的才对吗,可炳恩的心是疼的。她总觉得自己是不怎么称职的。

她开始学着在周末不加班的时候做些好吃的来弥补心里的这种愧疚,她看着炳恩把可乐鸡翅的汤汁一滴不剩的拌进米饭的时候就想,嗯,他是会原谅她为了生存在这个城市里让他不安的过失了吧。

雅宁意料之中的迅速升职,成了他们公司里最年轻的经理。她熬黑了的眼眶在公司的会议室里被众人或是嫉妒或是羡慕的围观着,老板笑呵呵的说,要继续努力,前面还有更大的挑战在等着你。

她是快乐的,又不免有些心酸。那是一种爬上了一座期待征服已久的山峰,可抵达后看到的又不是想象中的风景的失落。她想把这种讲不清的复杂心事分享给炳恩听,让她知道她光鲜外表之下那份阴暗的不安。

可当她拿着前台新印好的名片给他看的时候,他眼睛都没抬的咕哝了一句,噢,升职啦,恭喜喔。一个人趿拉着拖鞋出门去了。雅宁一肚子不成形的话正等着他来分析解答,哪知又被搁置成一锅浓稠的粥。

在北京过的日子,路途大多像是一次从大海向沙滩的迁徙,起初的脚步迟缓沉重,在泥泞里摔打,然后渐渐走向平缓舒适。雅宁和炳恩的生活也是如此。从吃饭算计着哪一个馆子的家常菜分大量足,到后来俩人点一桌子招牌菜吃罢剩了多半也不心疼。

他们从起初共用一个简陋的收纳箱,到两人分别拥有各自的大衣柜,里面用来摆放那些只能干洗的高档西装和衬衫。

雅宁常常说起来,北京就是这么个地方,你想得到什么,只要玩命朝那个方向跑,它就一定会到手的。

朋友们有时听到这种言论,就嬉笑着问,炳恩是不是也包括在内?

雅宁说,他本来就是我的。

然后悄悄趴在炳恩的耳边说,你肚子上还盖了我名字的戳呢,跑不掉啦。

青梅竹马的两个人,讨论起婚事已顺理成章。准备的婚房是租下的房东未住过的新房,雅宁手里整天捏着一个家居清单,筹备着采买婚后使用的全新日用品。她把守了多年的基金卖了,终于把那件自己最喜欢的婚纱买回家。衣柜里放不下,就用防尘袋盖着,挂在门后面,出来进去都忍不住摸两下。

炳恩有时候开玩笑会说起,买婚纱多不实用啊穿一天就搁置了,不如租。

雅宁不屑的说,新郎官也就当一天我能不能去租一个?

启程回老家领结婚证的那天是个周一,周末的时候雅宁刚刚给客户做完一个新品发布会,庆功宴上喝的烂醉如泥。早晨醒来满身都是酒臭气,她晃晃荡荡的要起床洗澡,炳恩说,你昨天醉成那样子,不如好好休息改天再去领证。

雅宁半睁着眼说不行,这日子提前俩月就定了,我今天把工作都排开了,不会有人来打扰我们。

返回家乡的飞机上,雅宁觉得头很痛,她歪过头看到炳恩不是太高兴的样子,想大概是因为自己身体不舒服影响他的好心情了吧。

炳恩是在雅宁第三十七次在家里试穿婚纱时候提出分手的,那天他们的结婚证刚刚到手一个月,离婚礼还差十二天。

一连串的“对不起”像是从天而降的冰雹一下一下砸下来,炳恩说的字字铿锵,每个句子当中的间隔和词汇之间的喘息都拿捏的滴水不露。他暗自演练过无数遍了吧,那些话他也修改过无数次了吧,他努力压抑着声音让这些话的杀伤力减到最小。他那些话背后有过深思熟虑,他想让她知道,这一次和他们此前无数次的小打小闹是不一样的,这一次他是真的要从他们的未来里,选择退出了。

雅宁都听懂了。她每天的工作就是察言观色,这么些年过去,怎么能看不懂自己的男人。

可他没给她一个让她信服的理由,炳恩也知道她的沉默是在等这个理由。

她仰着头,不让眼泪鼻涕抵到婚纱上,背对着炳恩,后背剧烈颤抖得像个落了水的兔子。

炳恩的嘴唇嗫嚅的声音她都听到了,她知道他要开口了。

雅宁你跑的太快了,我跟在后面有些累了。你的光芒总是那么耀眼,我怕被你比下去,这些年马不停蹄的朝前赶。你还想走得更高更远,我还是不要当你的负担了。

可我从没要求你变得和我一样啊。雅宁的声音因为抑制哭泣变得沙哑。

我不想和你有距离,那样会伤害感情。

已经伤害到没法复原了,不是么。

换了离婚证回到北京,雅宁从家里搬出去了,走的悄无声息。她的东西收拾的干净利落,连一片化妆棉都没落下,甚至还用吸尘器吸干净了地板,她大把大把掉的头发丝也不着痕迹。

房间整洁的像是原本就是炳恩一个人的家。

她不纠缠,不哭闹。搬家师傅尴尬的问是搬一个人的东西还是两个人的东西的时候,她回答的干脆直接,就像她在北京无数次的搬家一样。

反正在这里是没有属于自己的家的,搬到哪里都是不属于自己的位置。在商场里争抢过来的,在情场里用心经营的,哪一样都没有十足的把握让它一直跟着你。

她开始失眠了,在未来的很多个长夜里,都不再有身边人浅浅的均匀的呼吸声,不再有他身上散发着的淡淡的雄性让人感觉安全的气味。那味道,她从十几岁的时候就开始熟悉,除了她的爸爸,那是她唯一能从人群中辨识的异性味道。

终于在一个周末的夜里,她向着这黑暗妥协了。

雅宁着了魔一样起床换上露肩的裙子,化了浓妆,拿着化妆包里最红的口红反复涂在她薄薄的嘴唇上,香艳的出门叫出租车。

目的地是三里屯,那里的灯红酒绿时刻欢迎着夜不归宿的人们,张牙舞爪的收罗着孤独的灵魂。雅宁进了一个club,买了瓶啤酒就挤进舞池里跳舞。音乐开的吵闹,连自己的呼吸声都听不到。周围乱七八糟的围着各种人,黑人、白人,口音奇怪的亚洲人。

总之都是男人们,带着身上混乱的香水味,挑逗的触碰她的身体,凑在耳边对她说,你真漂亮。

她对谁都是暧昧的笑,大家看的明白,这个晚上,她是来猎艳的。

雅宁跳的大汗淋漓,就算这里的冷气十足,也抵挡不住她身体散发出的热气。她把瓶里的最后一口酒喝掉,牵了身边一个男人的手,示意他一起离开。

路上她就觉得困了,这感觉真好,她终于在天边都开始泛白的凌晨有了睡意。

大概正午的时候,她醒过来。那男人趴着睡在身边,上半身都暴露在外面,皮肤晒的黝黑,身体健硕。

雅宁拍醒了他,他揉揉眼睛说,你醒啦,宝贝,我好困,让我再睡一会吧。

她说,不行,你得走了。

他说,宝贝,就多睡一小会。

雅宁像是真生气了一样,大力一推把他推到了地板上,嚷嚷着说,出去出去。

他起床穿了衣服,雅宁把大门关上之前听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宝贝你老公要回来了?

她觉得沮丧极了,好像是被人带去吃了一顿自己并不爱的大餐。把被罩床单统统换了一圈,她放在鼻子下,嗅着他留下的陌生的男人味,那味道让她觉得恶心。

在洗衣机工作的轰轰声里,她把拖把浸在消毒液里,彻底的清扫这个容纳过她和陌生人一夜激情的痕迹。

就像是擦去桌布上的一摊油渍,是不小心而为之。

整理完屋子,雅宁突发奇想的叫了几个朋友家里吃晚饭,她家中的布置和丰盛的菜色令人大跌眼镜。

他们一边争抢着把排骨和红烧肉夹进嘴巴里,一边惊叹不已的看着系着樱桃小丸子图案围裙的雅宁说,哎哟,你居然也是这么贤惠的一个人,为什么还嫁不出去啊,难不成你喜欢女人?

雅宁转身回厨房,在水龙底下冲洗干净菜板和菜刀,混着水流的声音自言自语道,因为我再也不会遇到和他一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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