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生不等式(2)
04.一秒钟，雨滴能自由降落一百米
模拟考试我彻底考砸了，因为“纸团事件”我压根没有检查，名次一下子掉到了十几名，而林知知因为作弊，被罚每节课站着上课。
她的体型很壮，总被后面人“投诉”挡着视线，于是老班一怒之下，让她站在教室后面，我总是忍不住偷偷回头看她几眼，每次我一回头，精神萎靡的她立刻做出一副很高兴的样子，眯起眼睛笑呵呵地望着我。
我望着她的样子，忍不住心虚的回过头。视线扫到萧川，他依旧像是一位骑士，正襟危坐，眉头紧蹙。
耳际依旧回荡着老师的话——“这次我们班萧川考的非常棒，全校第一，学校决定保送名额给萧川同学……”
彼时的他，像是一个骄傲的公鸡，站在讲台上，我离他很近，却觉得我跟他越来越遥远……
晚上回到家，气氛很是凝重，妈妈一脸阴郁，爸爸坐在沙发上一根接一根地抽烟，昏黄的灯光将整个客厅印衬得有些荒凉。
“刚刚你们老师给我打电话了。”妈妈首先开了口，“我说夏小贝，班级里那么多学生，你干嘛非要跟一个差生做朋友？”
“她对我很好……”我几乎是呢喃。
“你到底懂不懂事！俗话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看看你这次考试成绩，再跟那个差生玩下去，你迟早要去大街上摆地摊！”她越说越愤怒，一面指着爸爸，“你们两一个摸样，乱交朋友，被朋友坑了都不知道……”
爸爸无力地弹了弹烟灰，开口：“都那么多年的事了，别提了好么？他借我的钱，也是有苦衷的……”
“苦衷？如果不是被朋友骗了一大笔钱，我们至于现在这个样子么？”妈妈接着说，“夏小贝，你以后要是再跟那个林知知来往，就别进这家门！”
窗外突然响起一阵闷雷，轰隆隆像是乐队的鼓声，我知道，这个雨季即将到来。
05.血管中的血液每秒行走百十米的距离
这一整天我都没有理会林知知。她靠在我身边，不停地说话，我不发一语。
末了，她凑了过来，“夏小贝，你是不是生病了？”作势想摸我的额头。
我撇过头，不发一语，她望着我，有些失落，抬起的手僵在半空中久久没有放下来，那一刻，我似乎听到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
一放学，我便拎着书包冲出了教室，这是我第一次没有等林知知。
一个人的放学路上，没有欢声没有笑语，没有八卦谈资，有的只有空荡荡的心。街角的商店，传来一首范玮琪的歌，她唱——“你拖我离开一场爱的风雪，我背你逃出一次梦的断裂……”
天空乌云密布，眼看雷雨降至，我加快脚步，却听到身后传来一阵仓促的脚步声。
一回头，林知知斜挎着书包，头发散开，很是滑稽。她有些局促的开口：“夏小贝，你为什么不理我？”
我尽量让声音变得冷漠，说：“林知知，我们两个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你不爱学习，你成绩糟糕，你是所有人眼里的坏孩子，而我……要永远做一个好孩子。你懂么？”
这一次，我不再回头，向家的方向冲去。
回到家，天空已布满了黑压压的乌云，我在玄关处换好鞋子，便听到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夏小贝，你不要不理我！”门外传来林知知的声音，声音越来越急促，渐渐地带着一点哭腔。
轰隆一声，雷声惊天，豆大的雨点下了起来。透过雨声，我依旧能清晰地听到林知知的声音。
她说。
“夏小贝，你是我最好最好的朋友，我很喜欢很喜欢你，我不想你从我的世界消失。”
“我从小学习就不好，大家都说我是差生，可是我不信，我不偷不抢，我尊老爱幼，我林知知从来不做任何坏事。我只是学习不好……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一定要被打上差生的标签。”
“你问我，我的梦想是什么？其实我一直不敢告诉你，怕你笑话我。我嗓门大，我长大了想去当一名超市售货员，我要做超市中销售业绩最好的售货员，等你来买东西，我要大声告诉别人——这是我姐妹，打对折！”
“我从来不觉得我的梦想有多卑劣，我也不觉得我跟别人有什么不同，我只是觉得你是我的好朋友……我……我不想失去你。”
她开始抽噎起来了。
“夏小贝，就算你不开门，也没关系，我只想告诉你，今天是你的生日，祝你生日快乐……”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她竟然在狂风暴雨中唱起了生日歌，一面还在抽噎。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林知知哭，被她妈妈骂得时候她没有哭，被监考老师训话的时候她没有哭，每天罚站她也没有哭，而这一次，她哭得如此大声。
我忍不住打开了门。
林知知站在门外，屋檐下的雨珠淋湿了她的衣服，她望着我，努力扯起一个牵强的微笑。
天知道，她笑起来的样子又狼狈又丑——可是，我知道，我真的很爱她。
我一把抱住了林知知，我说，林知知你个大笨蛋！
她却“咯咯咯”笑了起来……
06.有时候，成长也只需要一秒钟
那一晚，爸爸喝醉了酒，拉着我说了很多心里话。他牵着我的手，醉醺醺地问：“小贝，你恨不恨爸爸？如果不是爸爸把钱都借给了朋友，家里也不会这么糟糕了……”
望着他苍老的脸庞，我第一次明白了他的感受，有时候，付出原本就没有想过回报，更是不计结果，就像林知知之于我。
就像妈妈知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却不知道还有一个道理。
有一种无色的化学试液叫做酚酞，它融入同样无色的碱性溶液之中，便会呈现紫红色。近朱者未必赤，近墨者也未必黑。好孩子不一定就无毒无害，学习坏的孩子不一定就是无恶不赦。这个世界并没有绝对的差生，我们都是好孩子。
在中考的前一天，我在梧桐树的树洞旁遇到了萧川，他并没有发现我的存在，一个人对着树洞一遍一遍说：“对不起，夏小贝……对不起，夏小贝……我只是想成为第一名，我只是想做得更好一点……”
少年的模样在黄昏的残阳下显得更加有棱有角，他面上的忏悔之意，就像教堂前的信徒，我一下子就释然了，突然想起那天考场之上，他丢来的纸团。
年少的“陷害”、“过错”都是成长道路上艰辛的一笔，若不能直面，就将被摧毁。
这一年盛夏，林知知考上了全市最好的技术学院，她买了一堆快餐，请我吃，一边规划着未来，她说：“夏小贝，以后我还要开一家自己的快餐店，想吃多少就多少……”
她说：“夏小贝，老规矩，还是给你打对折！”
我突然想到那句歌词，怎么唱来着？
哦对，有梦想，谁都了不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