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生中的美妙时刻(2)
2、
江凌，你好啊。
好久不见，希望你一切顺利。感谢你参加了我心血来潮发起的这个游戏，很开心会有人愿意和我一起疯，伴着我度过了一个有趣的夜晚。
现在是美国西部时间凌晨一点半，我坐在电脑前开始写这样一封邮件给你，准确地说，是给我。窗外是西雅图宁静而深沉的夜晚，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我总是会站到公寓的阳台上，看着这个日渐熟悉却又始终陌生的地方，才发现自己前二十六年所经历的那些人和事，无论从时间还是空间上，都已经离开自己好远，我斩断了自己同过去的关联，而未来却如同月亮藏在云间。你问我在哪一段经历中最能够感觉到生命的美妙，本来这个问题应该有很多候选答案，因为我从来都是一个努力让自己的生命变得更加有趣的人，然而此刻，我想要告诉你的，只有这一件事情。
那是在五年前，我在重庆读大三，当时和前任男朋友分手了，情绪不是很好，于是就找了个周末出去散心，结果就去了凤凰。我住在一家偏僻的民居里，每天一个人在古城漫无目的地逛来逛去，或者坐在江边半天半天地发呆，或者在酒吧里整夜整夜地听人唱歌，我挺享受这种状态的，也没有想过找小伙伴一起玩或者寻个艳遇什么的。后来我在一家店里看到一幅苗族的蜡染画，第一眼就喜欢得不行，可是那幅画要卖1500块，对我来说实在是太昂贵了，那时候我还只是一个靠家里给生活费的穷学生。可我实在是太喜欢那幅画，画它似乎是有一种魔力，引得我接连三天都跑到店里去看。离开凤凰的前一天下午，我结清旅馆所有的费用，买好回去的车票，揣着剩下的800多块钱跑到那家店里，软磨硬泡了一个小时，老板最终被我的诚心打动， 800块钱把那幅画卖给了我。我把那幅画装进背包里，虽然口袋中只剩下可怜兮兮的十几块钱，心里却异常满足，用身无分文的代价换来了自己的心头所好，走在凤凰街道上的我差点想跳起舞来。这样的时刻已经足够美妙了，你说是吗？我们这辈子会和很多自己喜欢的东西擦肩而过，并非每一次我们都能够毫不犹豫地把握住。然而我抓住了这幅画，却没有抓住那个人。
那天晚上有一场篝火晚会，是我到凤凰的第一天就在旅行社订好了的。在去苗寨的大巴车上，我的旁边坐了一个男人，他明显刻意地和我搭讪，滔滔不绝反而使我心生反感，我扭头望向另一边，就看到隔着过道的前面一排坐着的一个男人，他的侧脸棱角分明，眼神深邃，像是锁住了无数的心事，我顿时有一种被吸引到的感觉。他或许是意识到我在看他，转过头来看了我一眼，我慌忙移开目光，当时我的心脏跳得飞快，就像是小时候做坏事被大人发现了一样，我不知道这样的情况算不算心动。
篝火晚会的时候，所有人围坐在火堆旁边，我一抬眼，在对面的人群中发现了那个男人，火光映照下他的脸庞显得更加好看了，他一直托着下巴凝神望着火堆，如同一个孤独患者，与周围的一切格格不入，同我一样。我就这样呆呆地盯着他看，结果再一次被他的目光迎面撞上，然后就见到他站起身来，穿过中间的空地，径直走到我身边坐了下来。我心头一阵慌乱，局促地连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了，可是他也什么话都不说，就这样安安静静地坐在我身旁。中间有一个环节，我被苗族乡亲拉上去热情地抹了一脸的锅灰，坐回位置的时候，他给我递过来一张湿巾纸，依然一言不发。一直到篝火晚会散场，他和我并排着一起往回走，光线昏暗得只能看见人影轮廓，但是我知道他在。路上经过一个吊桥，有人故意在晃动铁索，我身子一歪，然后就感觉他抓住了我的手，之后的路上，我们的手再也没有松开。
那真的是一种很奇特的感觉，我们两个素不相识，却手牵手走在一起，我的指尖传来酥酥的触感，陌生的体温，却让我丝毫不反感。回到古城已经是夜里十点钟了，他说要送我回去，我点头答应了。我们的手依然牵在一起，却彼此各怀心思，突然间陷入了沉默。我不知道他当时脑海里想的是什么，对我而言，我希望这条路能够走得久一些，这种感觉能够停留地久一些，因为我很享受这样的时刻，可是一旦到了旅馆，我会毫不犹豫地让他回去，有关艳遇的那些烂俗情节，我并不想在自己身上发生。
路上经过一个桥洞，有一个流浪歌手站在桥洞下卖唱，他唱的是许巍的《故乡》，是我很喜欢的歌，于是我停了下来，站在一旁把这首歌听完。他陪着我一起听，最后放了二十块钱在歌手的吉他盒子里，继续走了几步之后，他突然对我说：“你知道凤凰古城里每天晚上有多少个流浪歌手在卖唱吗？”
我愣了一下，说：“不知道，有多少啊？”
他说：“我也不知道，要不要我们来数一数？”
我惊讶地望向他，他的眼睛里闪耀着一种光，这些年来，我再也没有看到过那样的光，那种似乎要将自己的生命点燃来生起的光，我也被照亮了。于是那天晚上，我们手牵手走遍了凤凰古城的大街小巷，看见了各种各样的流浪歌手，听了一首又一首的歌曲，我们一路牵着手，另外一只手里握着一瓶啤酒，喝完一瓶经过下一家酒吧的时候走进去再买一瓶，我们大声地唱歌，笑着闹着，不知疲惫。此时此刻，我脑海中依然能够清晰地回忆起当时的场景，我们走过的路，听过的歌，我开怀地笑着，喜悦来自心底，真真切切，清澈透亮，那是我生命中难以重现的欢畅时分。
一直到零点过后，天空中开始飘起细雨，我们也走回旅馆门口，虽然意犹未尽，却已经是时候说再见了。
他拉着我的手不肯松开，对我说：“我送你上去吧。”
我能够明白这句话背后隐藏的信息，虽然和他在一起很开心也很舒服，但是这并不能代表什么，所以我婉言回绝了。
他的脸上掩饰不住地失落，却没有再坚持，对着我笑了笑，说：“今天晚上很开心，那么，就再见了。”
我说：“再见。”
他转过身慢慢地走了，我看着他的背影，心里竟然有那么一丝不舍。他走了不到十米，突然折身跑回来，我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已经被他抱住了。我没有推开他，他也没有说话，只是这样抱着，静得几乎可以听见彼此的心跳。
过了一分钟或者更长的时间，我轻轻地说：“好了，你快回去吧。”
“再见了。”他一边说着一边松开我，开始往回走。但是走了十几步，他又跑了回来，再一次地拥抱着我，就像个不愿意离开家的小孩子一样。这一次我没有说话，将双手搭在他的肩上轻轻地拍了两下，示意到此为止。
“真的再见了。”他说着，可是走了没几步，就又跑了回来，又一次地拥抱。我有点哭笑不得，却不得不承认被他这种笨拙的表达感动到了。我伸手搂着他的腰，他的心跳很快，呼吸掠过我的脖子，痒痒的，让我有些迷醉的倾向。
我说：“总是要分别的，就这样吧，不要再回来了。”
他松开手，看着我的眼睛，说：“我听你的，这次真的走了。”
话音刚落，他便捧着我的脸，吻上了我的唇。在那样的夜晚，在飘着细雨的古城街头，我无法拒绝这样的吻，我在他的嘴唇下融化了。我回应着他，身体颤栗着，舌尖索求着，我忘记了我是谁，纵身跳入欢乐之海，与他尽情地嬉戏其间。那是一个此生难忘的吻，那是我一生中的美妙时刻。
后来是行人的脚步声将我拉回到现实中来，我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走到了沦陷的边缘。我推开他，低着头说：“你快回去吧。”然后我转身跑进旅馆，关上了门。
他给我发短信，说：“明天你不要走了，我们一起去沈从文墓吧，早上八点我来接你。”
我没有回复他，他或许认为这是一种默许，但真实情况是，身上只剩下二十几块钱的我已经无法再继续逗留，尽管他知道这件情况，并且提出过要承担我所有的费用。但是我觉得如果在继续和他在凤凰逗留，这次的相遇就有了一个俗气的结局，纵情欢笑固然美好，适可而止则更加美好，我更加愿意那些美妙的时刻就此定格。
第二天早上七点多钟的时候，我已经坐上了去往凤凰县城的公交车，他打电话给我，我说我已经走了，他说：“你不要走，你等我，我来找你！”
我听得出他的情绪有些失控了，但是我不会等他。据他后来所说，他当时决定跟随我回到重庆，把所有的行李委托给酒店快递回去，只收拾了一个背包，花高价从路边买了一辆自行车冲着长途汽车站飞奔过来。
他再打电话给我的时候，我已经坐上了去往吉首的大巴，他在电话那头气喘吁吁，他说：“我骑着自行车，很快就要到汽车站了，你等我，我不要你留下来，我跟你一起走，只要你等我！”
我的心一下子就变得柔软下来，他的话感动了我，没有几个女孩能抵挡得住这样的情意，何况当时我还是一个少女心满满的女孩，也曾幻想过电影里那些浪漫的场景，当汽车慢慢驶出车站的时候，他骑着自行车出现在车窗外，不需要举起一块牌子向我表白或者高声呼喊我的名字，如果他出现了，我会毫不犹豫地叫停汽车，和他在一起。
可惜这一幕并没有出现。他再打电话过来的时候，汽车已经出了凤凰县城，车窗外只有扬起的灰尘，没有人，也没有车，我黯然叹息，挂断了他的电话。在火车站的时候，我的那班列车破天荒地竟然晚点了8个小时，我用身上剩下的钱买了两瓶水和两包饼干，就真的是身无分文了，那一刻，我感觉自己被全世界抛弃了一样。我甚至有些后悔了，有那么一些时刻，我期盼着他能够出现在火车站。是的，如果他再多坚持一下，赶到火车站的话，他可以轻易地俘获我，我想我会把整个人和整颗心都奉献给他。可惜他没有，连电话都没有再打给我，这也是为什么几天后他到重庆而我坚决没有见他的原因，在我最需要的那一刻他没有出现，即使他再做出任何感天动地的事情，也都毫无意义了。
他在我们学校待了三天，给我打了无数个电话，他说他每天都站在教学楼区域，试图从上课下课的人群中找到我，他说他已经做好了决定要留在重庆生活，他说他只想见我一面。我铁了心没有见他，他也回到了上海，我们从此没有再联系。
但是在今天晚上，在我群发那条消息之后，我收到了一个人发给我的二百元红包，要求是让我唱一首许巍的《故乡》。我不记得我们怎么加的好友，这么久在微信上也从来没有聊过，我连他的名字都忘记了，还一直误以为是另一个人。他说他非常感谢我，感谢我出现在他人生中最低潮的时候，让他又重新燃起了激情与渴望，于是我又回想起凤凰的那个夜晚，想起了这个人和这段往事。
他说他快要结婚了，还发了婚纱照给我看，我衷心地祝福他，心中却没有什么波澜，但是我很好奇一个问题，于是我问他：“你当时为我做的那些事情，是源于爱情吗？”
他回答我说：“是的，当时莫名地被你吸引，然后就认定了你，那种感觉，现在想来也不知道该如何表达。”
我没有再回复他，因为我无法告诉他的是，那天晚上对我来说，源于一种强烈的想要感动自己的冲动，如果说这也算作爱情的话，我便是以这种方式爱着他，而且仅仅只在那天晚上。
这就是我想要和你分享的美妙时刻，希望你喜欢这个故事。
3、
说实话，这是一个好故事，绝对值得起我发的二十块钱红包，但是我并不怎么喜欢这个故事，因为它太过美妙，同时充满了各种巧合，就像是精心编写的电影脚本一样。
我忍不住发信息给谢楠楠，问她：“你给我讲的那个故事是真的吗？”
她回复我：“是真的啊。”
随即她发了一张照片给我：“这是他发给我的婚纱照，有图有真相。”
看到那张照片的一瞬间，我被惊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我实在不敢相信人与人之间会有这样巧妙的关联。因为照片上的那个男人，我认识。
他叫王超，是我大学校友，我们曾经在同一个社团，关系还算不错，这些年来虽然不在同一个城市，但偶尔有所联系。作为一个写故事的人，我敏锐地意识到这个故事的本身将超出谢楠楠讲的那些，所以我打算要找王超聊一聊。大学时代的这些人社交网络还维系在QQ上，我登录上去跟他打了个招呼。他直到第二天下午才回复我，发了个问号过来。
我单刀直入，问他：“你认识谢楠楠吗？”
他发了个惊恐的表情，问：“你也认识她？”
我简单地说明了一下背景，然后说：“她昨天不是微信群发了一个游戏吗？我用一个红包换来了你们俩的故事。”
如果有摄像头，王超此刻的表情肯定是懵逼的。
王超说：“她是怎么说我的？”
我明白王超此刻的心情，当我们成为故事里的人，每个人都特别想知道自己在别人讲述的故事里是什么样子。所以我故意卖关子，循循善诱，引导着王超讲出了他和谢楠楠在凤凰的故事，听完王超的讲述之后，我大受触动，并决定写下这个故事，想要让大家看到同一个故事在两个主人公的世界里是何等不一样的存在。由于王超和我的对话非常零散，所以我整理了一下，尽量保留他的原话，将他的故事转述如下。
4、
那一年的我很不如意，和朋友一起做生意失败，赔了很多钱进去，欠了一屁股外债，本来都已经订婚的女朋友也离我而去，我感觉自己一无是处，整个人的精神状态极为抑郁，真的，甚至还有过自杀的念头。
朋友们都劝我出去玩一玩，我就从上海出发，一路往西，目的地是成都，我经过浙江、江西、湖南，从张家界出来，就到了凤凰。那时候艳遇这个词语已经在凤凰满大街都是了，我作为一个单身男人，要说从来没有想过艳遇这回事，那肯定是骗你的，而且越是落魄的状态下，越是期待有一场艳遇来反转。所以我也去酒吧晃荡过两个晚上，或许是我自己的状态太差或者运气不好吧，结果毫无斩获，后来我就觉得没什么意思，就买了一个篝火晚会的项目。
在去篝火晚会的大巴上，我感觉后排有个姑娘在盯着我看，我回头的时候她很慌张地收回了视线，很明显地脸都红了。我猜想这姑娘应该是对我有好感，所以在篝火晚会的现场，我专门坐到她对面的位置仔细观察她。她不算长得很好看的那种女生，但是气质很舒服，应该还是个大学生。你知道艳遇这件事情，如果对方是一个成熟风情的女人，一切就顺水推舟，天亮说分手，毫不拖泥带水，如果对方还是一个未经世事的女孩，这件事情不仅困难重重，而且后患无穷，我一下子看不透她，所以一直纠结着要不要行动。后来我发现她隔着篝火也在看我，于是我下定决心，站起身来，走过去坐在她旁边。
我不是一个善于追女生的人，所以在心里盘算了很久，也没有想好该怎么开口，但是我也能感觉到她惴惴不安的心情。最后还是天赐良机，她在过吊桥的时候差点摔倒，我赶紧扶住她，并趁势牵住了她的手，柔软的，冰凉的，掌心还有细细的汗。牵了手之后话题就自然而然了，她很健谈，言语中可以感受到这是一个内心丰富的女孩，有才华也有想法，我对她的好感度倍增。我本以为回到古城后可以约她去酒吧喝点酒，后面的事情就很容易了，没想到她直接说要回去，这完全出乎我的意料。那一刻我的心情异常低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有一点“到手的鸭子又飞了”的感觉，但是更多的是自信心的土崩瓦解，我失去了事业，失去了爱情，现在连作为一个男人对异性的吸引力都没有了，那种感觉真的是糟糕透顶，我人生中再也没有比那更加低落的时刻。
我知道，像她这样的女孩喜欢浪漫而不失激情的生活，可是我并不擅长于此，但是就此放弃，我又非常地不甘心。在路边听一个流浪歌手唱歌的时候，我脑海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如果我带着她在凤凰古城里一个一个地看完所有流浪歌手表演，那我们就有了更多相处的时间，也能营造一种浪漫到足以吸引住她的氛围。我自己都被这个想法吓到了，我这辈子都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为了勾搭一个姑娘，这样做的成本也有点太大了。可是这个火苗一下子就腾成了熊熊大火，燎着我的心底，让我迫不及待地要去实现。
如我所想，她果然也很喜欢这个想法。于是那天晚上，我们逛遍了凤凰的街头巷尾，到处寻找流浪歌手，我们喝了不少酒，她也越来越放得开，我们搭着肩膀唱着歌，眼神动作之间都是说不尽的暧昧，我隐隐感觉她已经倾心于我了，大功基本告成。
后来我们发现了一个声音非常好的歌手，她听完一首后就站着不走了，于是我放了一百块钱在盒子里，让歌手唱她喜欢的歌。我们坐在街边听了好几首，气氛非常好，但是那个歌手估计是喝多了，跟我们聊熟了之后就有点口不择言，把我们当作刚刚在酒吧里艳遇的人，不停地说着什么及时行乐春宵苦短之类的话。这些话听起来让人有些尴尬，我们假装没听见，她又点了一首郑钧的《私奔》，歌手嚷嚷着说：“私奔好啊，先私奔到凤凰，再私奔到床上，床板咯吱到天亮。”
这句话尺度太大，姑娘哪里听得下去啊，一跺脚就走了，我当时恨不得一脚给那歌手踹过去，心想完了今晚要功亏一篑了。她说要回旅馆，我陪着送她回去，一路上岔开了好多个话题，试图洗掉刚刚那段不好的记忆，结果还是徒劳无功。
果不其然，在旅馆门口的时候，我提出送她回房间，被她拒绝了。
我只好悻悻地转身往回走，想到最后连一个拥抱都没有，实在有些舍不得，但是我舍不得的是什么呢？到底是她这个人，还是这一段经历，亦或是自己今晚的付出？我不知道，但是这种不舍是确凿无误的。于是我没走几步就立刻跑回去，二话不说就抱住了她，她没有推开我，但是我感觉到她的呼吸明显变得急促了。她继续催促我回去，我故伎重演，又折返回去拥抱了她一次，这一次她的手搭上了我的肩膀。到第三次的时候，她也搂住了我，我知道她的身体已经接纳了我，所以我不由分说地亲吻了她，然后她就完全沦陷了。
当时下着细雨，我们站在街头亲吻了很久，她的身体在我怀里软得像是一块棉花糖，将我越搂越紧，开始主动地抚摸我，我能够感觉到她的欲望在剧烈燃烧，我知道时机已经成熟，于是拐进了她房间，没有开灯，我们就在黑暗中做爱，酣畅淋漓，却一句话都不说，我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么多人热衷于艳遇了，那种感觉真的非常奇妙，难以言说。
如果说我只是为了一夜情，这个故事到这里就应该结束了，可是那天晚上的感觉实在是太美好，我不敢说自己已经喜欢上了她，但是我非常愿意将这样的感觉再延续几天，于是我劝说她在凤凰多待两天，和她约了第二天一起去沈从文墓。为了避免尴尬，晚上我没有住在她那里，凌晨三点多钟回到酒店里，倒头就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早上七点多，我赶紧给她打电话，没想到她已经坐车走了。
我得说那一刻我的情绪是崩溃的，就像是自己精心搭起来的积木突然垮掉一样，我以为自己已经掌握了的东西，却被突然证实不受控制。我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去找她，拦住她，至于为什么要留下她，我还没来得及想。
我骑了一辆自行车赶往县城的长途车站，古城的路不好走，没多久我就累得浑身是汗，一点力气都没了。我打电话试图挽留她，甚至编出了要跟她一起走这样的话，但是她的态度很无情，丝毫没有留下来的意思。我想或许是我自己入戏太深了吧，她只愿意将两个人的关系停留在一夜情，我却自作多情地以为她也投入到了这段美妙的经历之中，殊不知她正迫不及待地想要逃离，所以我就没有再去追她，也没有再联系她。后来我经过重庆的时候，试着给她打了一个电话，她没有接，也给她发了信息说我在重庆了，她也没有回，这个故事也就到此为止了。
这些年来，当我回想起这段往事的时候，总是会回到那天早上我骑着自行车回酒店的路上，我发现自己对生活的激情又重新在身体里燃烧起来，我会不顾一切地从酒店冲出来想要找她回来，不管那源于性还是爱或者什么都不是，至少我还有着这样的力量，为一些自己想要的东西去拼搏，而我所失去的事业和爱情，我也想要追回来。
所以前两天收到她的群发消息，我突然觉得很感激她，所以给她发了个红包。后来她问我当时对她是爱情吗？我想或许在某个瞬间是的吧，但那个晚上更多的时候，我都是在努力地制造一种奋不顾身的假象来拯救自己摇摇欲坠的生活。但是无论如何，那都是我人生中值得珍藏的时刻。
5、
王超继续追问我谢楠楠是怎么说起他的，我编了几句话把他搪塞过去了。我不想告诉他真相，因为我也不知道什么才是真相。谢楠楠和王超各自的讲述中，有明显对不上的地方，他们到底有没有上床？王超到底有没有去学校找她？流浪歌手的事情为什么谢楠楠没有讲？到底是王超过于现实还是谢楠楠过于理想化？我不知道是谁在编造又是谁在隐藏，也不打算去弄明白，我发现，原来每个人在讲述自己的往事时，都会有所篡改，日子长了，就连自己的记忆都变得不可靠了。
可是真实的记忆有那么重要吗？客观存在的世界和我们主观的认识永远都不可能一样，存在于我们脑海之中的，便是属于我们自己的世界。尽管这个故事在王超和谢楠楠的记忆中都以曲解的方式存在，可是他们都将其当做是人生中值得珍藏的美妙时刻，似乎也挺好。
我走到窗边，看着夜色中的城市，突然想起自己写过的那些故事，我把它们变成了文字，变成了书，被千万人阅读着，然而我竟从来都无从知晓，故事里的那些人们，会怎样地讲起我？那些我自己以为辜负的和被辜负的、怀念的和被怀念的，是否真的如我所知？此时此刻，我很想给他们打电话。
（全文完）
